龙在天的粮食运来之前,尚州城里虽然不至于到处都是饥民,但是粮食的紧缺,还是让城里的百姓面黄肌瘦,面有菜色。

本以为这批粮食的到来,会稍有缓解,但是来到布粥之处,几人才发现,或许他们太小觑粮食的魅力与人性的变幻了。

布粥的过程,是很有秩序的。

冒着严寒冒着风雪的百姓,在布粥点一字长龙的排开,有条不紊。但是粥和馒头到手的那一刻,旁边三五成群的青壮立马就围了过来,无论那人是老是少,是妇是孺,根本没有丝毫的顾忌和怜悯,直接就是一顿哄抢。

若是那人敢说一个不字,几个青年立马报以一顿老拳……

而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情形,不止一处。

“求求你们!我三天都没吃东西了!你们就不能换个人抢吗?求求你们换个人吧……”那老太婆头破血流,倒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热血滴落在白雪上,有如娇艳的梅花一样,触目惊心的艳丽。

“到哪里都一样啊!只有拳头大,才站得稳,才能不被人鱼肉。”张残慨然长叹。

其实这几个青壮,不见得就是那种丧尽天良的畜生。只是一天就早一顿晚一顿的布粥,两三个馒头,对于他们这种年纪的人,根本无法饱腹。

他们也只是想吃一顿饱饭罢了。

当然,为了吃饱饭就去迫害无辜,利己损人,还是不可取的。

张残也只是替他们感到无奈罢了。

那老太婆人老年迈,这次挨得打又头破血流,冷风灌进伤口,本就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此时更是只剩下半条命了。

老泪纵横,一边哭,一边哀嚎:“老头子,你,你咋死得那么早啊……剩我一个人,儿子不养,闺女嫌弃,现在还被人打被人骂,被人欺负,连一口饭都吃不饱,你咋就死得那么早,那么早啊……”

估计就算你老头子还活着,他也没法给你出头,最多最多,也不过多一个替你承担点挨打的人!张残心想。

唉,不过也总比没有好。

他见到丽儿面上不忍,又有些欲言又止,便微笑道:“就算我们去管,这老人家也撑不过两个时辰了。”

好像哪个女孩子都敢和张残凶,似乎张残好欺负一样。

丽儿一字眉蹙了起来,有些大声地质问张残:“那就不管了?”

张残微笑道:“管了也是白管的事情,纯粹的徒劳也无意义,所以,只能不管。”

丽儿愣了许久,才有些垂头丧气,她似乎很失望,喃喃自语地说:“我以为你们都是大侠呢!”

龙在天哈哈一笑:“大侠可不会和我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做兄弟!走吧,吃粥去!”

路过老太婆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绝望得,还是饿得已经开始抽搐的身体时,丽儿终究还是慢下来脚步,双目通红,强忍着热泪,正要解下身披的外袍,张残则是笑着按在她的肩膀上:“算了。”

“他们为什么也不管管?”丽儿望着正在维护着队列秩序的士兵,有些不解地问。

张残耸了耸肩:“那就是越俎代庖了!他们只需要维持领粥的人不出现骚乱就行了!如果他们因为分外的事情而万一有失分内的本职,被他们的领导知道了,这些人也会吃不了兜子走的。”

“这算什么?”

“这算体制。也算默契。”

丽儿哑口无言了良久,张残续道:“打破这个默契的人,就是破坏了游戏的规则,也都已经出局了。”

聂禁终于回过头,讶然道:“张大哥学会了很多哩!”

张残笑着说:“当然!上京城时,没少和上官艾啦,裴元啦这些游戏高手吃喝玩乐,自然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不客气地说,张某现在做官,肯定能平步青云!”

丽儿可没有心情陪着张残插科打诨,她痴痴地问:“那,负责维护这些场下秩序的人,就没有吗?”

“有啊!”张残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可惜现在这么早,他们都还没上班啊!”

不管怎么说,至少布粥的粥,还不至于一碗汤里只有几颗米这样的苛刻。女孩子家的,食量不大,丽儿一碗粥一个馒头下肚,便已经够了。

看着小口小口吞粥的丽儿,张残在想,或许哪怕一国王后,一国公主,也享受不到一顿早餐,却有张残等三大高手护航的奢侈了。

可惜了,只是一顿白粥和馒头。这种简朴,真配不上张残龙在天和聂禁的出场费。

而这时,负责维护场下秩序的近卫军,也终于手持锐利,身披坚甲,雄赳赳气昂昂的上班了。

而这时,那老太婆却早已经和她老头子团聚在一起了。

鲜血凝成的梅花,虽不香,却更艳。

希望她老头子在地下混得不错,至少,别让人能随便又轻易的欺负到老伴儿了!

回春堂经过昨晚那么一闹,整栋楼都支离破碎,四下透风。

一具具的尸体,也都在不断的被搬运出来。

其实经过一晚上的风雪,这些本就已经僵硬的尸体,更加坚比精铁。所以有些尸体已经被血水和雪水紧紧冻在,无法分离,而护卫队又哪会在乎死者为大?

十几具甚至几十具尸体抱团,搬运何等麻烦!

铲子镐子不要命的砸在这团“生前不相识,死后不相离”的尸体上,片刻之后,一团的“尸山”便化整为零,变成了残肢断骸一地。

当然,这肯定是不能被百姓看到的。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嘛。

远处房顶上的丽儿,已经失魂落魄地微微分着双唇,呆滞到了那里,久久不语。若不是张残扶着她,恐怕她已经立足不稳,摔到楼下摔死了。

残肢断骸里,黑衣此刻、严整的士兵、轻纱的妓女、无辜的客人、杂耍团的人,都有。

许久许久之后,丽儿才热泪而下:“他们,都死了?”

一夜之间,她的杂耍团的同伴,与她天人永隔。

她甚至没有机会听到,这些以往朝夕相对相濡以沫的同伴们,可否还留下什么遗憾需要她去帮忙完成?

张残拍了拍她柔软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生离死别之前,任何安慰都是惨白的,如这不断飘下的雪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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