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叩见母后!”换作平时,他是不屑于将殿上帷帐中端坐的小女子视为母亲大人的,虽然他坐上这个天子之位,的的确确承继的是孝昭皇帝的宗嗣,名分上已是刘弗陵和上官虹的儿子。
但今天的场面已经令他警觉起来,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于是当着诸位朝臣的面,他谦恭有礼的扮演起为人子的角色。
刘贺叩首请安,事实上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他才在长乐宫请过母后的安。
那时上官虹穿着一身黄色的曲裾深衣,坐在长信殿高堂之上,与自己的这个过继儿子相对无言。
这对母子一坐一跪,上下对望,彼时尚有郁芳从中调和,化解彼此间沉闷的尴尬,而此时,在群臣济济的承明殿内,两人的沉默却让这个本不该寂静的殿堂变得无比闷热起来。
刘贺心跳如雷,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诸臣投射在他背上灼人的目光。
上官虹像是吓坏的孩子,面色惨白,双眸空洞的环臂坐在那里,竟连最基本的叫起都没有说一声。站在她边上的侍女们更是早已吓得灵魂出窍,只差没和之前的那一位一样吓瘫在地上,哪里还能机灵的主动替太后和皇帝解这个围?
太后不发话,皇帝不敢起。
刘贺紧抿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知道霍光就坐在他身后不远,也大概猜得到霍光此刻的心情该是何等的愉悦。
苦心布置了二十七天的筹码却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被对方打散,一想到以后自己也许将成为刘弗陵陵那样受人摆布的皇帝,他的心就开始愤怒的扭曲、抽搐。
霍光没有动,今天的主角并不是他,按照预期的安排,杨敞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竹简,高举头顶:“丞相臣敞,有书上奏太后!”
呆滞的上官虹像是被这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半晌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干涩的回答:“可。”
这一声是对杨敞的许可,但刘贺却投机取巧的把它听成是对自己的回应,大声道:“谢母后!”然后洒脱的从地上爬起,坐到了陛阶下的一张蔺席上。
杨敞瞥了眼居坐不羁的刘贺,这位少年天子的年纪比昭帝还小个两三岁,但脸上流露的狠戾坚毅却远非性情温吞的刘弗陵可比。
杨敞心里打了个突,手里举着笨重的书简,一时间竟然愣住了,直到霍光提醒似的一声清咳,他才恍然醒过神,狼狈的将手中的奏书交给尚书令。
尚书令接过书简时发现丞相的双手在轻微的发颤,其实他心里亦是忐忑不安、战战兢兢,只是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他这个小吏只能唯大人们的马首是瞻,书简到手急忙双手捧着抖开,提气照着奏书上的意思读了起来。
“丞相臣敞、大司马大将军臣光、车骑将军臣安世、度辽将军臣明友、前将军臣增、后将军臣充国、御史大夫臣义、宜春侯臣谭、当涂侯臣圣、随桃侯臣昌乐、杜侯臣屠耆堂、太仆臣延年、太常臣昌、大司农臣延年、宗正臣德、少府臣乐成、廷尉臣光、执金吾臣延寿、大鸿胪臣贤、左冯翊臣广明、右扶风臣德、长信少府臣嘉、典属国臣武、辅都尉臣广汉、司隶校尉臣辟兵等昧死言皇太后陛下:臣敞等顿首死罪。”
一长串的官吏名单足以吓住全天下的人,这份名单,从外朝公卿、中朝尚书、军部将军,但凡在朝堂上能说得上话,有些头脸的无不一一囊括在内。
这奏书上的口吻是以杨敞为首,百官联名上书,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背后到底是谁说了算,谁才是真正的领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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