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林沃德站起来,走到诺伯格面前。他把手放在诺伯格的肩膀上。“听着,”他安详地说,“首先,这不是发疯,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其次,大家都会去。你不希望自己被甩下吧,是不是?”
“你知道我是谁,”诺伯格说,“你也知道我这双手干过什么事!你需要的是我兄弟,不是我,而他已经不在了。”
走廊里的一道门打开了,一个睡意朦胧的女人声音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的,我的好妹妹。”二妹说,“回去接着睡吧。”她转向诺伯格,“看见没有?看看你的大吼大叫干了什么好事!过去坐下!坐下!”诺伯格似乎想争辩几句,可他身上那股好斗劲儿过去了。突然间,他显得很虚弱。虚弱,而且孤独。
三个男人在破旧的客厅里重新坐下。房间里缭绕着一缕棕褐色的烟,消失在距离房顶一英尺的地方,像老式浴缸里的水印。
“这计划没有你不行。”德林沃德安详地对诺伯格说,“你兄弟能干好,你同样可以胜任。干这个,你们这种二元一体类型的比我们其他所有人都强。”
诺伯格什么都没说。
“说到诺伯恩,你听到什么关于他的消息吗?”
诺伯格摇头。他抬头看着阿修。“你有兄弟吗?”
“没有,”阿修回答说,“据我所知没有。”
“我有一个兄弟。他们总说,我们两个站在一起时,看上去就好像一个人。我们还年轻时,他长着一头金发,很淡的金色,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人们都说,他是我们两兄弟中的好人。我的头发是黑色的,比你现在的发色还要黑,大家说我是两兄弟中的粗野家伙,明白吗?我是两兄弟中的坏蛋。过了这么久,我的头发成了灰色。他的头发,我想也一样变成灰色了。现在你再来看我们,你不会知道谁是浅色头发,谁是深色头发。”
“你们两个关系亲密吗?”阿修问。
“亲密?”诺伯格反问,“当然不,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关系亲密?我们俩性格完全不同。”
门厅那头传来开门的声音,二妹走进来。“晚饭一个小时后做好。”她说完就走开了。
诺伯格叹息一声。“她以为自己是个好厨师。”他说,“她从小娇生惯养,有仆人做饭。可现在,仆人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德林沃德插口说,“永远不会一无所有。”
“你,”诺伯格说,“我不想听你说话。”他转向阿修,“你会玩跳棋吗?”他问。
“会一点。”阿修说。
“很好,你可以和我下跳棋。”他说着,从壁炉上面拿下来一个木头的跳棋盒子,把里面的棋子倒在桌子上。“我执黑。”
德林沃德碰碰阿修的胳膊。“你知道,你不是非下不可。”他说。
“没问题,我想玩玩。”阿修说。德林沃德耸耸肩,不去管他,从窗台上一小堆发黄的杂志里拿起一本过期很久的读者文摘。
诺伯格棕黄色的手指已经在棋盘上摆好了棋子,游戏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阿修发觉自己常常回想起那盘棋,有几晚甚至做梦梦到。他自己一方扁平的圆形棋子是陈旧脏污的木头原色,名义上的白色。而诺伯格的棋子是黯淡褪色的黑色。阿修先行。在他的梦中,他们下棋时彼此没有交谈,只有砰砰的落子声,还有棋子从一格滑行到相邻一格时木头的摩擦声。
最初的几步里,两个人都抢着占领棋盘中间和边缘的位置,没有触及对手的后方。每走一步都要停顿很久,和下国际象棋一样观看局势,谨慎思考。
阿修在监狱里玩过西洋跳棋,用来打发时间。国际象棋也玩过,但他缺乏那种预先规划整盘棋局的棋手气质。他更喜欢在当前走出完美一步棋的那种感觉。这种下法下西洋跳棋还行有的时候。
诺伯格总是拿起黑色棋子,猛地跳到阿修的白色棋子上,毫不留情地吃掉它,然后把阿修的白色棋子捡起来,放在桌边。
“第一击。你输定了。”诺伯格得意地说,“大势已去。”
“还没有呢,”阿修说,“才刚刚开始。”
“那你敢不敢和我打赌?一个小小的赌注,让下棋更好玩一点?”
“不行,”德林沃德突然插嘴,甚至没从杂志的幽默笑话专栏上抬起头来,“他不会和你打赌的。”
“我没和你下棋,老头子。我在和他玩。怎么说,愿意赌一赌这盘棋的输赢吗,阿修先生?”
“你们两个刚才都在吵什么?”阿修问。
诺伯格挑起眉毛,额头上满是皱纹。“你的主人想让我和他一起去,帮助他实现他那个没有理性的疯狂计划。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帮他。”
“你想打赌?那好,如果我赢了,你就和我们一起走。”
老人不屑地一撇嘴。“也许吧,”他说,“如果你真的能赢我的话。不过你输了呢?”
“那怎样?”
诺伯格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如果我赢了,我就要用一把大铁锤,一锤子把你脑浆敲出来。你先跪下,然后让我敲上一锤,这样你就再也不用费事站起来了。”阿修仔细看着老人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他不是在开玩笑,阿修对此十分肯定:老人的脸上有一种极度的渴望,那是渴望痛苦、渴望死亡、或者渴望惩罚的表情。
德林沃德合上正在看的读者文摘。“太荒唐了。”他说,“看来,到这儿来是个错误的决定。阿修,我们这就走。”那只灰猫被他扰了好梦,站起来走到棋盘旁。它看了一眼棋子,然后跳到地板上,尾巴高高竖着,昂首挺胸走过房间。
“不。”阿修拒绝道。他不害怕死亡,生活中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为之努力活下去的东西了。“没问题。我接受赌约。如果你赢了这盘棋,你就有机会用你的大铁锤一锤砸碎我的脑袋。”说着,他移动自己的白色棋子,往棋盘上两军交接的地方移动一步。
谁都不再说话了,就连德林沃德也没有再次拿起他的读者文摘。他的玻璃假眼和真眼一起盯着棋局,脸上没有流露任何表情。
诺伯格又吃掉阿修的一个棋子,阿修则吃掉诺伯格的两个棋子。走廊里传来有些陌生的饭菜味道。味道一点也不吸引人,但阿修却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是多么饥饿。
两个人继续下棋,黑子白子依次落下,你来我往彼此争斗。一连串棋子被吃掉了,好几个子升格成了王,不必每次只能向前一步,或者左右斜走闪避对方。王可以自由前进或后退,把威胁性扩大了两倍。它们已经成功深入对方的底线,获得了自由来往的权利。诺伯格现在拥有三个王,阿修则有两个。
诺伯格用其中一个王在棋盘周围游走,吃掉阿修剩下的棋子,用另外两个王对付阿修的王,逼他投降认输。
接着,诺伯格又升格了一个王,掉转头来一起对付阿修的两个王。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吃掉了阿修的两个王。游戏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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