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肮脏的拇指指甲揭开一盒软包装的好彩牌香烟,抽出一支烟,还递给阿修一根。阿修差点下意识地接过来他不抽烟,但在监狱里,香烟是相当好的交易品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狱了。他摇头拒绝。

“这么说,你为我们那位干活了?”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问他。阿修觉得他的神智不十分清醒,但也没有喝醉。

“差不多吧。”阿修说,“你是做什么的?”

络腮胡子点起香烟。“我是爱尔兰妖精。”他笑着说。

阿修没有笑。“真的?”他问,“那你应该喝爱尔兰健力士黑啤酒才对,不是吗?”

“陈规俗套。你得学会跳出框框看问题才行。”络腮胡子说,“爱尔兰可不仅仅只有健力士黑啤酒。”

“你说话没有爱尔兰口音。”

“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他妈长了。”

“这么说,你的家族来自爱尔兰?”

“我告诉你了,我是矮妖精。我们当然不是从该死的莫斯科来的。”

“我猜也不是。”

这时候德林沃德回来了,爪子一样的大手轻轻松松拿着三杯酒。“桃子香甜酒加可乐是你的,疯子斯维尼,我的是威士忌。这一杯给你,阿修。”

“这是什么酒?”

“尝尝看。”

酒的颜色是暗金黄色。阿修喝了一小口,舌头尝到一种奇怪的酸酸甜甜的味道。他可以分辨出里面的酒精味,还有某种古怪的混合味道。这种味道让他回想起监狱里的私酿酒,那是在垃圾袋里,用腐烂的水果、面包、糖和水酿造的酒。但这杯酒感觉更甜,味道更古怪。

“好了,”阿修说,“我尝过了。这酒叫什么名字?”

“蜜酒。”德林沃德告诉他,“用蜂蜜酿的酒。里面加了一些对身体和精神都有用东西,能启发心智,让麻瓜不好意思,普通人,开启特殊的能力。”

阿修又喝了一小口。是的,他觉得自己辨出了蜂蜜味道,但那只是诸多味道中的一种。“尝起来有点像腌醋汁。”他说,“酸甜醋汁酒。”

“魔药的味道千奇百怪,有的味道简直是一场灾难,我听说多味豆就是用不同的草药做出来的”德林沃德赞同地说,“我不喜欢多味豆。”

“那为什么还让我喝?”阿修放弃了对“多味豆”的疑惑,直接问。

德林沃德用他那夜空般黑色眼睛凝视着阿修。阿修觉得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黑洞,准备吞噬一切,阿修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幻觉。“我拿蜜酒给你喝,因为这是传统。而现在,所有的传统我们都得用起来。喝下这杯酒,我们之间的契约就敲定了。”

“我们还没有订立契约呢。”

“我们当然订立了。你现在为我工作。你负责保护我,负责开车送我到各地,负责替我跑腿。在紧急情况下只有在紧急情况下你还要负责揍那些应该挨揍的人。在我不幸死亡的时候,你负责为我守灵。作为回报,我可以确保你的所有需求都可以得到充分的满足。”

“他在骗你。”疯子斯维尼突然说,他摩挲着络腮胡子,“他是个骗子。”

“该死的,我当然是个骗子。”德林沃德说,“所以我才需要有人来照顾我,维护我的利益。”

点唱机里的歌结束了,酒吧里安静下来,所有谈话都暂时中止。

“有人告诉我,只有在整点过20分钟或者差20分钟到整点的时候,所有人才会同时闭上嘴巴。”阿修说。

斯维尼指指吧台上方挂在一大堆鳄鱼脑袋中间的钟表。上面的时间恰好是23:20。

“看到了吧?”阿修说,“见鬼,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为什么,”德林沃德说,“先喝完你的蜜酒。”

阿修一口喝干剩下的蜜酒。“加点冰块就好了。”他抱怨说。

“加了也一样,”德林沃德说,“这玩意儿难喝得要命。”

“没错。”疯子斯维尼也跟着说,“请原谅我离开一会儿,绅士们。尿憋得慌,急需方便。”他站起来匆匆走开。这家伙居然个子高得惊人,差不多有七英尺。

一个女侍擦干他们的桌子,拿走空酒杯。德林沃德告诉她给每人再上一份上一轮点的酒,阿修的蜜酒里加上冰块。

“总而言之,”德林沃德说,“我要你干的就是这些事。”

“知道我想得到什么吗?”阿修问。

“没有什么比知道你的要求更让我高兴的了。”

女侍者拿来他们的酒。阿修喝了口加冰的蜜酒。但冰块并没有起作用,只是加重了酒的酸味,而且喝下去之后让味道在嘴巴里徘徊的时间更长。不管怎么说,阿修安慰自己,至少喝起来没多少酒精味。他不想喝醉,至少现在不想。

他深吸一口气。

“好吧。”阿修说,“对我来说,过去的三年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时间。我的人生突然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变得更加糟糕。现在我还有几件事必须料理:我想赶回家参加劳拉的葬礼,想对她说声再见,还要处理她遗留下的东西。如果你坚持要雇佣我的话,我希望开始时能拿每周500镑的薪水。”这个数字是他瞎蒙着说的,但德林沃德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如果合作愉快,我希望在六个月内将薪水提高到每周1000镑。”

他停了下来。这是他这几年来说话最多的一次。“你说你或许需要揍什么人。如果有人要伤害你,我会去伤害他们。但我绝对不会为了好玩或是牟利而去伤害别人。我不想再回监狱,一次已经足够了。”

“你不会再回去的。”德林沃德保证说。

“不,不会了。”阿修喃喃说,一口饮尽剩下的蜜酒。不知是不是蜜酒的力量让他的舌头活泛起来但这只是他脑子深处某个地方的念头。话从他口中滔滔涌出,像夏天里破损的消防栓往外喷水一样,就算他想控制自己的舌头也控制不住。“我不喜欢你,德林沃德先生,不管你的真名叫什么,我们不是朋友。我不知道你怎么溜下那架飞机而没有被我发现,也不知道你怎么跟踪我来到这里。但我现在反正走投无路。替你把事情办完以后,我就要离开你。如果你把我惹火了,我也会离开你。在那之前,行,我为你工作。”

“很好,”德林沃德说,“这么说,我们之间的合同就算定妥了。双方达成一致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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