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觉得对方的态度有所轻慢,面上神色依旧略显凝重,“因为韩家根基终究太浅。即便我坐到六部堂官这样的位子上,也未必保得住!韩氏子弟中虽有为官者,却多是位低权小。”
韩廷贤所言并没有错。
眼下依国朝之情况,文臣不依靠家族之力而行至高位者少之又少。
像当年的余家,绝不是余老太爷一人支撑起来的,他当时能在朝中获得极高的尊位,也是有余家子弟分散各处相互扶持的缘故。
而如今的次辅窦敬言背后之窦家,亦是开国之时便已存在的书香门第。即便是程濂,常被人以为是寒门出身,其实只是其幼年失孤,又同程氏大族出了五服的缘故。
他初入仕途之时,是得其恩师相助,后又得其妻族相助。但是在朝中站稳却少不了后来与他因利相结的韩家,否则,他当年不可能被崇仁皇帝选中用来对付余家。唯有彼此扶持着才有今日之局面。
正如韩廷贤自己所说,韩家根基太浅。
那些为官者多是分散在国朝各处,而对于这样的权力漩涡却难有助力。若是韩家真有那本事,韩廷贤也不会在都察院待那许多年,更不会时至今日借助这样的机会夺得尚书之位。
韩廷贤接着说道:“我这尚书之位看着光荣,实则却是凶险至极!朝中比我有资历,比我有实力的大有人在,怎偏偏就落到了我身上?!”
沈昭闻言,不禁淡淡一笑,道:“韩大人,有时候运道亦是实力的一部分。”
韩廷贤却是摇了摇头,面上带着些许苦笑。
“可惜我这运道却是福祸未知。先有私运案,后又私铁案,这里头究竟是否有窦党之身影,你我不甚明了,朝臣不甚明了,陛下更是难以看透!”
他顿了一下,继而说道:“但是陛下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程窦两党之间的争斗近些年愈发厉害,使朝臣频繁变动不说,更是搅乱了朝局。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沈昭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看向韩廷贤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许之意。
崇仁皇帝想做那稳坐钓鱼台之人,前提是这朝局要稳,即便偶有动乱,也不能超出他的掌控之外,但近来发生的数件官员任免之事,却已隐隐不可掌控。
他下意识地以为这程窦两党角力的结果,但不论结果是谁造成的,总之他不愿意看到就是了。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再选程窦两党中人任何人再出任工部尚书之位。
因为他怕一旦选了其中一派,双方又该为了此事起争执。平衡朝局是好事,可朝廷养着他们是要做实事的,而不是供他们争斗的!
但如今推了韩廷贤这么个中立之人出来,谁也不敢有异议了。
崇仁皇帝这做法是解了他心里的愁,却苦了韩廷贤。正如他自己所说,根基太浅,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稳坐尚书之位。简而言之,他这尚书之位根本是天下掉下的!
谁也不能给,那就给他韩廷贤好了。
反正在崇仁皇帝眼里,韩廷贤是否为六部官员并不重要,懂不懂六部事宜亦不重要,只要他能解了这个局便可。
这亦是韩廷贤最头痛的地方!
他进士及第后,便授庶吉士,入翰林院待了三年,随后去六部任职,但没待几年,就因时局动荡之事,迁至惠州做知府,这一待就是近十年,可回京之后,却因朝中人脉过少,未能进六部,而去都察院。
都察院乃言官所在之地,整日除了弹劾官员,耍嘴皮子之外,还能做什么!
就他这样的身份,去了工部,真能懂工部那些的弯弯道道吗?
崇仁皇帝此举实属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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