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榴那倔脾气,别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是九十九头牛也拉不动。家里几个学生、孩子,不知劝了多少次,什么好话狠话都说尽了。她只是巴巴地掉了几滴眼泪,便摆得太太平平了。
但是这一路不论其他,必定是辛劳愁苦。扬波哪舍得叫她受这苦,如果最后她见的是一片狼藉的废墟,那她得多受打击多痛苦多绝望呢?扬波想出的主意是他先回永宁,探一探路。不管家里怎么样,总能得一个准信。
庄叔颐哪肯啊。她爱得入骨放在心尖尖的人,这世她唯一的依靠,她怎舍得他远走呢?哪怕是回家。可是现下,谁都知道没了是没了。
和自己人打,那叫一个耀武扬威,要多威风多威风。可是要和外来的那些吃他们爹娘血肉,践踏他们妻儿的侵略者打,可刚下锅的面条要软多了。一路败绩,叫人别说心寒,连个胜利的念头都叫人快想不起来了。
当年北平城外的抵抗,像是昙花一现。庄叔颐想起大姐,想起那个曾害她半生流浪的郝博,悠悠地叹了口气。当年她的那些坚持,以如今来看,是太顽固了。若是当年大姐真的与他两情相悦
现在来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阿姐,你好点没?我给你带了正义路的汽锅鸡,你肯定喜欢。”柳侑和抱着一个大壶进来了,脸挂的笑容都快天的太阳耀眼了。“”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我现在没什么胃口。给你的侄子侄女们补补身体吧。”庄叔颐脸挂着浅薄的微笑。她已经愁绪满面,别说是肉食,便是有龙肝凤胆,她也咽不下去。
她想到若是她回永宁的话,家里这几个孩子怎么办呢?这么一想来,她肩的担子如此之重,哪有可能像从前一样不管不顾地豁出一切去呢。
她一个人回去,叫阿年留在这里?还没提,庄叔颐知道这是个馊主意了。回去路途遥远凶险,没有阿年,是一百个庄叔颐一同路,大抵也到不了永宁。
但她和阿年一同回去了,这几个孩子没有人照顾,她也放心不下。至于带他们走,那更不可能了。
“阿姐,别愁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保准你,立刻胃口大开。”柳侑和笑着凑到她耳边私语几句。
庄叔颐果然满面红光,立时浑身来劲,猛地坐了起来,大嚷道。“永宁夺回来了!!!”
“夺回来了。阿姐,你想,永宁人多抠门啊,去街掉根针,摸黑也要去捡回来的性子,丢这么大一块地界,别说驻军了,是七十的老太太晚也睡不着想去捡回来啊。”柳侑和说的真是个实话。
永宁人有多抠门呢?不说别人家,说泰康路庄叔颐她们老家那么大的家业,却是连一点剩饭也没有过。庄叔颐小时候吃不完东西,长辈们便是叫丫鬟看她坐在那里一个晚,也得吃完了。反正庄家的家规是吃不完不准下桌。
“太好了!太好了!”庄叔颐笑得如同春花,语无伦次地话也说不清楚。一听到这个消息,她立刻精神抖擞得恨不能了房顶,冲着天地大喊一通。
“看吧,阿姐,有胃口吃东西了吧。”柳侑和也是眼圈发红,他在外头避着人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这才回来的。rn了,在阿姐面前都不好意思做小儿态了。“多吃点,阿姐,你瘦得衣服都穿不住了。”
“你磕碜你姐吧,你以为自己好到哪里去啊?小时候人胖得像团肉球,现在倒好,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明后你去英国读医科不用带什么骷髅骨架了,自己行了。”庄叔颐笑道。
虽脸还带着病容,但到底是打从心底高兴了起来,有了精神气这什么毛病也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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