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你后来没有回过永宁吗?”庄叔颐已经许久没有得到过家乡的消息了。如今消息隔绝,目前还没有得到过那般坏的消息,庄叔颐便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华东各地陆续沦陷,身处东南沿海的永宁如何能例外呢?
“回去过。哦,宁宁没有去过,是因为前几年她太小了。这是我的第三个孩子。前面两个都是男孩,皮实得很,一个叫庄銘德,乳名叫小明一个叫庄戟胜,小名叫大明。但是宁宁出生以后东海的状况不好,没办法再坐船回去了。我本来想开飞机回去,等等,晏清你老婆笑呛住了。阿姐,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一个大明,一个小明,你起名字还是这么随性啊。幸好我们宁宁的名字很可爱。”庄叔颐抱着宁宁亲了亲,然后犹豫道。“我阿爹阿娘还好吗?”
寂静,令人心生惶恐的寂静。
“他们还好。永宁再坚固不过了。但是阿姐,你真的不回去吗?”庄姝婷不是不了解当年的事情是有多么的惨痛。所有人都以为阿姐挺不过去了,那可是初春的永宁江,汹涌又无情,多少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无法抵御江水的寒冷,而那一日又是最为残酷的春汛。
大伯和大伯母悲痛欲绝。而无情的族人因为不名誉拒绝在祖坟中为她竖起一座衣冠冢,大伯母一鞭子下去,几个骨头硬得过呢。但是那座衣冠冢最后还是被撤掉了,因为他们还是希望,她活着,哪怕不名誉也没关系,只求她还活着。
可是阿姐已经心死,哪怕后来大家都知道她还活着,都知道她就在北平,却没有人敢去揭穿这层薄纱。到那时大家才发现,比起死亡,仇恨更叫人无能为力。
庄姝婷想劝说,可是却发觉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因为当年没有站在阿姐那一边的人,何止是那些大人呢?就连她和兰姐姐都做了沉默的人偶,眼睁睁地看着那火坑将阿姐吞噬得一干二净,方才做出假惺惺的悲鸣来。可那时的同情又值几个铜板呢?一文不值。
“回不去了。”
数十年的时光并非是飞越而去的,而眼下阻挡庄叔颐的除了心里的那道坎,还有另一样。
“我做的报纸宣传抗日,已经被列入日本人的通缉名单上了。如果我回去,只会给家里带去困扰。更何况我还想活着回去。”
庄叔颐笑着说。
但是彼此都已经长大成人,这样的敷衍却连孩子也骗不过去。
如果庄叔颐真的想要回去,不要说一个通缉令,便是有刀山火海,她都会回去的。因为谁都知道永宁城的庄三小姐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老顽固。
她如果真的想回去,除了死亡,没有什么真的能阻止她。
不提这令人伤心的过往。得知父母安好,庄叔颐不由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也更惬意了。“来吧,婷婷,你难得来一趟,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咋,还要带我去吃十三花带钵?”这句土话叫在座的人忍俊不禁。那并非是什么东西的名称,不过是个难做的步骤繁杂的食物的统称,但是却叫庄叔颐笑出了眼泪来。
“那可做不了。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正义路上觅食。那里有一家不怕炸牛肉馆你一定会喜欢的。老板可有趣了。”庄叔颐轻飘飘地带过这一遭,叫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日子总是短的,快乐相聚的日子尤其是。
庄姝婷和父亲跟随美军的飞机来此,除了运送美国华裔资助给祖国的物资以外,还有就是要得到祖国需求的物资单,尽早带回美国筹集。所以,尽管姐妹俩难舍难分,但是这些说不完的话也只能留到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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