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叹了一口气,“想不到我临终之前,最想见的人,竟然是你。”

姜元羲一身素雅的衣裙,看着顾以丹透着苍白的脸色,皱着眉头,“我让御医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就是扁鹊在世,都救不回我了。”

顾以丹摇头,心中却在感慨,眼前这个女子已经为一国之主了,来见她的时候,只着常服,与她说话,也只用“我”这种平等的称谓。

“知道吗,在我看来,在这个世界上,芸芸女子之中,只有你和我,是跳出了这个囚笼。”

顾以丹先是用手点了点姜元羲,又指了指自己,“只有你和我,看到的不是后院之中那小小的四方天地只有你和我,不会跟那些女子一样,为了一个男人的宠爱,斗得你死我活只有你和我,看到的是外面广阔的天地。”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才是同一类人。”顾以丹微微扬了扬下巴,骄傲的说道。

姜元羲含笑颔首,“是,只有你和我,跳出了这个囚笼。”

见姜元羲认可她的话,顾以丹谈兴更甚。

她冷笑一声,“那些只会在后院之中争风吃醋的蠢货,总以为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一样。

她们的眼皮子太浅,她们的心太小,她们看到的地方也太窄,她们还妄自菲薄,所以她们只能像兔宛丝一样,依附着男人而活。

可她们都错了!”

顾以丹直视着姜元羲的双眸,又重重的再一次说道:“她们都错了!”

“自己先低看了自己,那就不要怪别人也看低了你。她们依附男人而活,以男人的喜乐为喜乐,在那一方小小的后院之中,丢失了自己的灵魂。”

顾以丹面上带着讥讽,毫不留情的怒骂,“女子到底哪里比不上男子?何故要如此贬低自己?

论起相夫教子,男人能做得比女人还好?论起针黹绣工,男人能比女人厉害?

再不济,还有一件事,男人永远都比不过女人的,女人能生孩子,男人会生吗?要不是有女人在,这世界上的人类都要灭绝了。”

顾以丹胸口微微起伏,可见是带着怒气的,这番话说完之后,她顿了顿,又自嘲一声,

“我用女人能生孩子这件事来做比较,其实也说明了我自己也觉得女人的作用更多的是生儿育女,是我错了。”

“但我始终觉得,女子不该妄自菲薄,女子本身就可以顶一片天的!”

顾以丹微微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这个世界上离了谁不能活呢?人生而平等,男人可以对女人挑三拣四,为何女人就不能?

难道遇上的男人是个渣渣,不趁早扔了,还要将自己下半辈子搭进去吗?”

这番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是对父系地位的挑衅,要是传了出去,顾以丹得被士大夫们骂死!

就是如今,在这个屋子里偏角候着的史官,也被这番话震撼了。

顾以丹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史官,却没有后悔自己说出这番话。

这些话藏在她心底很久很久了,久到她都差点忘记了,她来自何方,她曾经接受过的教育。

今日这番话,当真是不吐为快。

“是,我也觉得,你说得真是对极了!”

姜元羲轻轻拍着手掌,赞叹的附和着,眼神欣赏的看着顾以丹,对她这番言论表示了极大的认同。

史官和阿方腰微微躬了躬。

“哈哈哈”

顾以丹低笑出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若说有人能认可我、能赞同我,唯有你一人。”

低声笑罢,顾以丹再一次看了一眼史官,又看着姜元羲,“你说,我日后会不会名留青史?”

她又加了一句:“是单独列传的那种。”

不等姜元羲回答,她伸出自己手掌,五指张开,一根手指收起来,“我制造了香皂,让人能轻易的将自己身上携带的大部分脏东西洗去。”

又收回来的第二根手指,“我开创了义务教育,普及了年八岁之下的幼童学识,为将来教育事业埋下了火种。”

第三根手指,“我提出了科举,给天下寒门士子一个至少相对公平的坏境,只要他们勤勉读书,都有机会参与朝堂政事。”

第四根手指,“我还提出了三书六部的官制,让皇权能紧紧的握在君主手中。”

第五根手指,“我还开创了商律,让商贾不能再与民争利,让国家税赋又多了一项稳定的财源。”

顾以丹微微握了握拳头,歪了歪头,“有这么多的创举在,应该能名留青史了吧?”

姜元羲轻声笑了笑,“你还漏了一项,你可是被人尊称为天下第一才女的,单单是你的诗才,就足以名留青史了。”

顾以丹嗤笑一声,摆摆手,“可别往我脸上贴金了,以前是我为了要借此出名,才盗用了别人的诗词,我自己连毛笔字都写不好,又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诗才?”

当初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总想着要干一番大事业,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又想着既然自己背靠煌煌五千年的文明,为何有捷径不走?

后来时间越长,越是成长,才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建立在自己学识之下的高楼,才能一直伫立,若是借用别人的,终归有一天会轰然坍塌。

到了今天,人之将死,她早就不怕这件事的真相披露出来了。

就算有史官在场也不怕,甚至可以说,她就是专门说给史官听的。

那些大作,很应该将本来的名誉回归给它原本的主人。

顾以丹见姜元羲脸上没有惊讶之色,自嘲一笑,“看吧,你也早就看出来了。”

顾以丹托着腮,看着窗外,羡慕的道:“真是羡慕你这家伙啊,征战天下,走遍了这个世界不少的地方,我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姜元羲摇摇头,“外面没什么好看的,山河在短短的三十几年里,遭受了两次战乱,存留下来的都破败了。”

顾以丹叹息一声,声音中带着向往,“你不懂,无论山河有多破败,外面都有着自由的气息。”

姜元羲心中一震,眼神复杂的看着顾以丹的侧脸,也微微叹息了一声。

顾以丹回过头来,看着姜元羲,眸子里带着一种如梦似幻,“你见过早上还在家里吃用着早膳,到了傍晚的时候,就能去几千里之外的海边玩耍吗?”

姜元羲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她的回答,无论顾以丹有什么来历,都不重要了,她无法对一个将死之人如此苛待。

“真想跟以前一样,背着一个包包就到处去玩啊,见识高山的雄伟、领略山河的壮丽,在沙滩海边上晒日光浴。”

这一句话,顾以丹低声喃喃,屋子里的史官和侍女都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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