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挡住米缸的杂物被顶开,有人从米缸里探出头来。
“你们……你们是汉人?”那人颤颤道。
年纪看起来并不大,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女孩子看了眼身边的年轻男人,慢慢走过去,朝他伸出了手。
这只手很干净,和眼下散发着阵阵怪味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出来吧,匈奴人早就走了。”女孩子的声音在一片狼藉废墟之中显得格外动听。
他抓住那只手,从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道温和而强大,将他拽出米缸。
脚踩在实地上的真实感扑面而来,他看向将他拉出来的两个人,干干净净,除了鞋面上因赶路沾上的尘土之外,没有半点旁的污迹。这种时候,能越过匈奴人这样干干净净的赶来,不是普通人吧!
“你们……你们是西南军么?”他眼里有隐隐的警惕。
女孩子的声音斩钉截铁:“不是。”
不是西南军那就是大楚军?少年人神情激动,他大声喊道,“西南军把我们送给了匈奴人,快去将他们杀了!”
“若是靠喊就可以杀人的话,我一定比谁喊的都大声。”女孩子捡起废墟中的弯刀塞入他手中,“你自己去找些吃的,想报仇也要自己去报,我帮不了你。”
“那你们呢?”少年人下意识的握住了那柄塞入手中的弯刀,眼神里有些茫然,“你们去哪儿?”
那女孩子身旁的年轻男人说道:“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着一步踏了出去。
越过他的身影如狂风卷过,少年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风过不留痕,再定睛望去时,哪还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这么厉害的人也有杀不了的人么?想到那女孩子方才说的话,他有些愕然,那对方会是什么人?比那些匈奴人还凶狠么?他不知道,会回答他的两个人也已经走了,手里弯刀冰凉的触感在提醒他这并不是梦,是真的。
方才,有人将他拉了出来直面这片废墟下的樊城,然后……给了他一把刀。
他用衣袍擦了擦刀面,擦去污迹的刃面发出幽幽的寒光,而后转身拿着刀扒拉起了身后的废墟。
他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活着,想救人他会自己去救,同样,想报仇也会自己去报。
……
……
看着乔装打扮过的叶修远出现在自己面前,王大将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不等叶修远说话,他又道,“安抚好你济南城的百姓,打仗这种事你不行的,不要在这里添乱。”
“我不是来添乱的。”叶修远顺手理了理头上被包裹的头巾压的乱糟糟的头发,君子整仪容,形象还是要注意的。
他道:“我是来找大天师帮忙的……”对上王大将军不解茫然的神情,连忙将话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长安飞鸽传书岳父亡故,内子说什么也要回长安……”
乔相爷去世了么?王大将军黑瘦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唏嘘,不过转瞬便被更多的考虑冲了过去。现在回长安?他连连摇头:“不可,这个时候兵荒马乱的,你家夫人一介弱女子路上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怎么办?”
叶修远道:“正是怕路上出了什么事,才来找您的。”
“找我干什么?”王大将军说着,上下打量了叶修远一眼,这姓叶的知道他的兵马是用来做什么的吗?难道还要分几个人护送他家夫人回京?这般一想,脸便一沉,训斥道,“你也太不懂事了!平日里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我的兵马怎能分兵?今日只是我听到倒也算了,若是让旁人听到,参你一本你该当如何?”
叶修远忙道:“这种时候怎敢动用大将军的兵马?下官……下官只想请大天师帮忙,陛下本就要让她回京……这一路上,有大天师照拂,下官也能放心不少。”
“那你去找大天师啊,找我做什么?”王大将军顺手将桌上倒好的茶水塞到他手里,“跑到我这里添什么乱?”
叶修远惊讶:“大天师不在这里?”
王大将军不解:“大天师怎会在我这里?”
“啪”茶杯落地,瓷片碎了一地。
对上王大将军不解的神色,叶修远急道:“不是啊,那日大天师接到陛下的消息,不肯走便出城了,连东西都还留在我那里……怎么可能不在你这里?”
王大将军哼了一声,道:“怎么?难道我还要将大天师藏起来不成?她压根就没来过!”
午后的阳光落在叶修远的脸上,他脸上的神情青白交加,整个人也开始发颤:“莫不是大天师出了什么事吧!若当真如此,那……那你我怎么向陛下交待?”
王大将军斜睨了他一眼:“若是这般莫名其妙的就能出事,那这个大天师也委实太弱了点了,这么弱的大天师我还是头一回看到。”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大天师又不是你家夫人那样的弱女子,连南疆都闯得还会走丢了不成?”王大将军检查了一番自身的甲胄走了出去,“大天师不会出事,至于你家夫人,你自己的家事自己看着办!”
……
……
“阿嚏!”女孩子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对裴宗之道,“看来有人在背后说我呢!”
一块帕子扔到了她脸上,卫瑶卿拿帕子揉了揉鼻子之后又塞回了他手里,看向眼前倒悬的瀑布,道:“我们眼下是回济南还是去洛城?”
“回济南去被叶修远雇去送叶夫人回京吗?”裴宗之道,“可以顺势敲一笔护人的钱财,不错。”
“你这人真是忒坏了……这么一说,我又怎还会回济南?”女孩子说着纵身向下跃去,蜻蜓点水般从水面上略过,涟漪一圈一圈向外荡开。
“所以说,人在江湖,别的不说,身法定要学好。”待到双脚落地,她踏在山崖之上,俯身回看身后的峡谷,倒垂而下的瀑布落入潭中,激起一大片水雾,迷蒙蒙的一片,阳光穿过这片迷蒙,七彩光芒若隐若现。
“有个很有名气的诗人说过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她回身看着这一幕,对裴宗之道,“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你说是不是?”
“这里是人间,不是天上。”裴宗之说着伸出了手,一只信鸽准确的落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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