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经历了多次误入玄门的经历,看到很多亲友故旧因玄门永诀,也有了陆炳林的提醒,但进入蜃海的一刹那,我的身体依旧不能承受这份沉重。而快艇的发动机也恰在此时,发出两声沉闷的轰响之后,彻底的熄火了。

与其说紫雾是在飘散,不如说它是在流淌。周围气体的密度仿佛上升了百倍,身体像落入凝胶之中,每挪动一次,哪怕是开口眨眼般细微,也要用尽气力,耗费多时。更恐怖的是,时间感的丧失,这是一种很难拿文字形容的感受,时间如同变成了固体,周遭的一切不再是流动,而成了无数的立体碎片,每一次的前进,身体也好像被拉伸、被扭曲。

紧接着是心跳的放慢,是思维的停滞,是置身虚空后的心念空落。而气力却从浑身成千上万个毛孔,如那薄暮般缓缓飘散了。

小艇上所有人,应该都有了同样的感受,震惊、恐惧、疑惑,只是大家的表情藏在了面罩之后,动作又变得无比迟缓,周围成了死一般的沉寂。

在丧失时间概念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东星号巨大的阴影将小艇遮盖时,我们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曹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东星号,比了个攀爬的姿势,陆炳林第一个从小艇上起了身,拿起了挂着软梯的矛枪,手上有桨的,则慢慢滑动起来,朝东星号五六层楼高的船舷靠过去。

东星号的锈蚀程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船漆几乎都已剥落殆尽,上面附着珊瑚海贝足足有几十公分厚,这绝不可能一年左右堆积而成,但对于时间的悖论,已经不是我现在需要思考的主要问题,因为在靠近东星号时,我们已经注意到,在它两个巨大龙门吊下方的甲板上,魏智华搭乘的直升机赫然就停在上面。

船上厚重的防辐射装备所带来的弊端就是,人对外部世界丧失声音的联系。在平时这似乎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声音的割裂其实有助于大脑的思考,但此时,无声的世界则会将心中的恐惧无限的放大。视觉所带来的图像信息也会变得不那么真实。

曹队、陆炳林、焕生他们纷纷开始互相比划着,力图通过肢体动作,面部表情进行沟通,其实能够彼此读懂地信息非常有限,某种意义上说,大部分的多余动作都是对自我存在状态的确认。但如果有一个第三视角来看现在的状况,那么一定荒诞无比,一帮穿着厚厚防化服的人,围着一艘破船,尽力的手舞足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陆炳林将软梯固定到了东星号的船首,留下两个人守着小艇,但我们剩下的七八个人,足足用了二十多分钟,才全部登上东星号。我登船的时候,曹队、小雷和陆炳林已经攀了上去,径直赶向了中部甲板停靠的直升机。我在甲板等了片刻,焕生攀上来时,曹队他们已经返了回来。

曹队指了指直升机的方向,又摊了摊手,食指在头顶绕了两圈儿,我心里明白,曹队的意思是直升机里没人,魏智华他们也没有了踪迹,大家要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陆炳林从背包里拿出个大号的硬皮本,在最上面写了”两路“两个字,一字的后面写了个”曹“字,另一字的后面写了个”陆“字,然后,曹字的后头画了个向上的箭头,陆字后面画了个向下的箭头。写好后,翻过来给我们看了看,我们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显然,陆炳林是准备兵分两路,自己带几个人下底舱检查,曹队则带上我们几个上驾驶舱。虽然兵分两路可以让我们的搜索面变广,速度更快,但仔细想想,几年前陆炳林带着追蜃人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几天前,魏智华在南海将科考船和补给船摆在两个不同海域,哪一次又不是兵分两路?哪一次又没有遇到躲避不开的意外?效率未见的提高,风险倒是大了不少。

陆炳林见大家都很迟疑,心里也想得明白原因,又在本子上匆匆写下几个字,翻了过来。

“电磁发射功率低,蜃海还能维持半小时,行动要快。”

陆炳林、曹队的目光都转向我,我知道此时大家早已不把安全放在心上,上了东星号,也不会再有稳妥二字。对陆炳林而言是付出十几年心力研究的最后机会,对曹队更是二十多年心结的了断,对焕生则是错过波澜壮阔过往的难得补偿,甚至是自己,何尝不想揭开家族宿命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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