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赤眼丹和雪神丹是放在同一盒子里的,但龙奎当时考虑要让公孙秋月服用雪神丹,而将此丹拿出来,然而他怀疑此丹,是否真的有用,是以不敢再尝试,也因而丢在桌上混在药草中。

“他是谁?为什么要偷我的丹药?”

是谁?他想到柳西湖兄弟。为什么要偷药,很容易可以回答灵丹妙药,练武人想得而后始甘心。

虽然损失一颗丹药,龙奎并不再乎,因为他母亲已亡,再好灵药也没用,因为他不曾涉足武林,不知灵丹之吸引性,因为他怀疑丹药是否当真有效?这事很快被白天那件事所掩过去。

母亲灵位依然,昔日笑容浅浮。

“娘……”龙奎跪下:“我们走吧……”

三天,有如三年。

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但那种眼神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鄙夷和奚落。只有花园的花知道他在照顾它,长得盛,开得更茂。尤其是那两棵松,一大一小,依然蒸蒸向荣出群拔萃。

龙奎不走,是因为他想知道公孙秋月的伤势到底如何后再走。

毕竟他是秋月带回来的,而且秋月又服用了他的药……另一个希望他想能否再遇上湘雨,见她最后一面,可能的话,再向她道歉。

终于,秋月醒过来的消息传了出来。

他感到一丝安慰,也准备明天就走,收拾东西吧!

回忆种种,天涯之大,又有何处能找到栖身之所?有人来了,三更夜深,谁又想再找他?老人,龙奎没再见过,驼着背,但长得较高,府里仆人数百,要每个都认识,有点困难。

他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要走了?”

龙奎点头,“明天。”

眨动灵狡如蛇的眼珠,老人冰冷冷地说道:“老爷找你!”

“老爷?”

龙奎吃惊:“他老人家……还好吧?”

“没被毒死,能好到哪里去?”

老人冷漠道:“自己去看!”

“他……在哪里?”

公孙世家为了秋月安全,大前天到了他病房不少人,传言已换了房间。

老人没说,下巴微微一勾,示意他跟着向后面走,然后不言不语地转身出门。

龙奎跟上,见他老迈身躯,走起路来都有点吃力。

冷清月光照在驼背老人身上,象个赶尸的。

折过两座院子,龙奎到了东院。驼子停下,指向前方一片花园。

回廊柱接满风灯笼,静静地投光池面。

“向前走,过两道走廊,往左拐,有红亭,对过的楼阁,亮灯的地方!”驼子说完,已露出邪恶的笑容。竟然连牙齿都黄得令人想呕。不等龙奎回话,他已走向另一头,一拐一拐:“若想不惊动别人,最好从后窗口进入!”

这句话是出于老爷?还是驼子本人意思?龙奎想问,却问不到人。犹豫一下,已照驼子指示走去。红亭处看过去,左上方二楼,果真有灯火。

夜色中十分显眼。

想想,龙奎觉得自己是人家的奴仆,若被人发现,有损老爷名声。他决定从窗口进入。

身形平飞,落地无声。他很准确地落在他想落的位置窗口下。

他轻敲门窗,“老爷,是小的来了……”屋内没反应。

龙奎喊过几次,心想可能还隔有一间内房,才听不见他的叫声,打开窗子,探头。

一丝温暖还有脂粉的气味已传出去了。

罗帐幔帘,妆台铜镜,一切都似是女人卧房。龙奎觉得有点怪,但粉红床前留有一件男袍,老爷也躺在床上。他这才放心跃入:“老爷……”

脚一落地,他已经发现不一样。床前落有女人衣服碎片,“老爷”也只露半个头,被褥也较为凌乱。

不寻常,但龙奎担心老爷安危,急忙欺身掀开丝被。赫然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双目瞪大,嘴角、胸乳、下体瘀青流血。

“老爷你……”龙奎惊愕地问。

内房,又传出女人尖叫声:“啊……”

龙奎急冲而入。

公孙飞燕衣衫零乱,肌肤半露,抓金被子疯狂地吼叫。

突然灯熄,一片漆黑,似有黑影闪出窗外。

龙奎想追,但只奔前两步,公孙飞燕己疯狂地攻击过来!

“淫喊!我杀了你,杀……”

龙奎还不哓得这分明是诡计,陷害他的诡计,还不逃:“大小姐,您冷静一下……”

女人遇此劫难岂能冷静?尤其又是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

“淫贼!你侮辱我。”

“快!大小姐,……抓淫贼呵……”

四处人马蜂涌而至。

灯一亮。

公孙飞燕已冲向柳西竹,哭得伤心欲绝。

“禽兽,我宰了你!”

柳西竹一出手,就是家传杀手裂天十三掌后三式。“你们听我说……”

“你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出手,硬是将龙奎当成淫贼。

湘雨也赶来,见状,差点昏过去:“龙奎,你太无耻了!”

骂吧!龙奎想不通,为什么老天爷老是如此待他?打吧,打死算了!这样曲折人生,活着还有何意义?打吧,打死算了!

数不清的拳脚落在他身上,多少把利剑沽了他的血……若非众人想折磨他,早就一剑剌穿他的心肺了。

“住手……”公孙断已上楼。喝住众人,他脸色十分难看,但还算镇定,“你有何话说?”他问龙奎。

龙奎身痛不及心痛。他无力的声音:“我……我没有。”

柳西竹怒喝,“你还狡辩,事实俱在。”

一脚踹得龙奎连滚三滚,才慢慢爬起,地上流满他的血。

湘雨流下泪,“龙奎,你太令我失望了!”

“龙奎?”

飞燕突然象被抽了一鞭,十几年前,她还争过他和湘雨争,十几年后她还想着看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会……“你真是龙奎?春来的儿子?”

“妹,实话实说,别冤枉人家。”

童年的交倩,相信龙奎不会做这种事。

飞燕支唔不住:“我……我……他没有……”

“飞燕!”公孙断突然喝道:“他既然没有,你为什么哭叫,还弄成这个样子!”

众人起哄。

飞燕说不出话来了,望着满身是血的龙奎,内心煎熬不已。

飞雾道:“你将经过说出来!”

飞燕说了:“我梦中惊醒,就看到有人……他扯拉我的衣服,我尖叫挣扎,突然火烛灭了,我也摸到长剑,就冲了过来。”

“你看清来人了吗?”飞云问。

飞燕低头:“……没有……”

“飞燕!”公孙断似觉得她有意隐瞒,威凌凌地瞪着她。

“爹……女儿没瞧见……”

“就是他!一定是他,三更半夜怎么会跑到这里?”柳西湖打落水狗地吱着。

飞雾道:“龙奎,你为何来此?”

“有一个驼子,他说大爷找我,就带我来此。”龙奎回答得很吃力。

“一派胡言,我家什么时候有过驼子?”飞雾喝道:“敢做敢当,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

“和他妈一样贱,一个偷人,一个淫人,十足无耻之徒!”

“十几年前,他妈偷人,才生下这杂种。”

“就算他非礼不成,前房小婢的先奸后杀,就足足让这小淫贼死上三次!”

“那贱女人怎么又留下这杂种?作贱人世。”

“说不定他母子俩还**呢!”

“住口”龙奎疯狂了:“不要侮辱我母亲不要……”

他如一头发疯的野兽,没有人会想到他如此神猛,双拳击出奋不顾身冲向众人,众人措手不及,至少有一半以上被他击中倒射出墙,不!连尺厚的墙壁都被撞穿。

霹雳般的震响,整座楼阁塌了一大半,真吓人。

但这些人都是武林精英,惊徨之后,又马上围过来,准备手刃“淫贼”。

又是一声住手。

公孙秋月己抱病而至,他靠在墙角,也许那声“住口”。吼得过头,嘴角已涌出血迹:“让他走吧!”音低而悲。

“不行!大伯!他还杀了一女婢。”飞雾叫道。

公孙秋月注视龙奎,平静地说:“尸体在哪里?”

“在床上!”柳西竹回答。

床上?床上已空。

公孙小溪还是走过去掀开棉被,尸体竟然不见了。

是谁搬走她的?还是那女婢自己走的根本没死?没人答得出来。

“让他走吧!”

“大哥……”公孙断有点反对,自己女儿受辱,岂可咽下这口气。

可以说没人赞成。

“走吧!”公孙秋月向飞燕:“飞燕你看清人了吗?”

飞燕瞥向公孙断,一触之下又低下头,“回大伯……侄女……”

飞雾接口道:“大伯,飞燕她刚才说没看清是谁。”

公孙秋月道,“既是如此,尸体又不在,我们不能妄加治罪,他无故闯入闺房一事,逐他出门也罢!”转向龙奎:“你走吧!”

龙奎有点儿痴呆,喃喃道,“老爷,我没有……”

公孙秋月感伤道:“清者自清,你走后要好自为之。”

龙奎走了,走得不清不白,和他母亲一样。

于七年前的事又重演,只不过主角换了人。

十七年前也是公孙秋月放走了他们母子。

有人不满,但为人属下,只有听命的份,况且秋月寒的威名,尤其仁慈心肠,众所周知,唠叨一阵,也就将原因归于那小子走了狗运。

只有柳家兄弟仍怒气难消,他们发誓将来一定要给龙奎好看。

明月依旧,人事全非。

矛盾心理困扰湘雨,只见面不到十天,青梅竹马的龙奎竟又走了,而且还做了那种事?忘掉呢?偏偏又忘不掉。

“希望他是清白的……”

她没有足够信心,否则也不会矛盾不安,因为她亲眼所见,想找个较好的理由替他解释,却有点茫然。

公孙世家充满了疑问。

谁会对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仆母子如此陷害?春来的墓碑就像张大眼睛,瞪视着公孙家族如此欺负她儿子,她怒吼,山风啸飕,恨不得将那些人一口吞下去。

前些日烧的香烛还在,但已一片凌乱,冥白灰早就不在,那块被烧过的疤痕竟深烙在地面,黑而冷。

龙奎跪了下来,想哭却无泪,一个人就如木头刻出来一样,一动不动。

只有血不停地从裂出的缝隙中流出,那身肉,好象长在别人身上似的。

夜更深,风更狂,枝叶招了魂似地更摇、更摆,呼啸的声音猛往心里钻。

终于,僵硬的身躯打了个冷颤,抖了。不是自己抖,而是飞过来的枯枝,打中了他的背腰,刮痛了他的伤口。

他茫然无助,“娘……”

夜风在呼号,也吹散了他的话。

“娘……我没有……”

“娘,他们不该侮辱您……”

想到他娘一生困苦,还受此侮辱,孝顺的他再也忍不住挂下两行泪来。

“娘……您还好吗……冷吗……”

“……不冷……”

突然有声从墓中传出,冰冰冷冷,还是个妇人嗓子。

难道他娘复活了?龙奎惊愕,但声音很淡,冷风又急,他以为是错觉,悲戚道:“这寒风吹向您……哪有不冷的。”

“她不会冷的!”

这次听得很清楚。

墓后已闪出那个亮光头,昔日别过的没了和尚已出现,刚才第一声,他有意开龙奎的玩笑,但此情此景,他再也不忍心了。

“是你!”龙奎感到惊讶。

“当然是我!朋友有难,朋友不来,那算什么朋友!”没了脱下破袈裟掩向龙奎:“你娘不会冷的,我已替她诵经三天,早已升天了。”

二天前他就找到清河村,但龙奎不在,四处打听才我到此墓,他想龙奎一定会再来,因而在此等候。果然让他等到了。

龙奎没说话,但眼神露出感激之情,就如烙在心上一样抹不去。

没了拍拍他的肩头,红着脸,难得如此正经拿过酒葫芦,“喝两口,只能两口然后听我的!”

两口烈酒,烈如火,呛得龙奎直咳嗽,酒下肚,直烫五脏,龙奎醒了不少。

“猛酒斩解愁,闷酒愁上愁,你能听我一次?”没了指指墓碑,“你娘也不愿看你如此难过……”

龙奎感恩地点点头。

“吼!大声地吼,就像我一样,啊”

没了大吼,一阵排海巨狼般涌向乾坤,震得山峰似在抖,回音不绝。

“吼啊!快!”

龙奎也吼了!这声音象要将大地撕成两片一样,清河村的人最少有九成提早起床。

“娘的!真有你的!”没了听得回音持久不断,就服了人家。

吼出来。心情就好过些。

“天快亮了……”没了考虑一下:“你必须先治伤,止血。”

不等龙奎同意,没了拿出金创粉,一一替他敷上,除了左肩和右后背伤痕较深外,其他并不严重。

以单一伤痕来说并不严重,但若数十道伤口,不死也得重伤。

没了边敷边算,能数得清的,至少有二百四十九道。

若非龙奎以前狩猎时常受伤,肌肤复原能力较强,以及血液流失较慢,他今天非倒下来不可。

“这药……”龙奎只见伤口在收缩,一阵清凉,痛楚全失。

“当然是好药!少林续天散。”没了得意道,“十年制一瓶,呵呵!我离寺时,祖师爷答应送我三瓶。”

他之所以会笑,乃因答应他的是达摩祖师。

看着他拿而不反对,不就等于答应了?只不过铜象很难开口阻止人家的。

“然后到村里做件衣跟,再办一席酒莱祭拜令堂!”

他们都做了,也拜过了。

天早已大亮。

龙奎显得有些僬悴,坐在墓前,远眺一片带有云气的山水小村。

“龙奎,你能告诉我那些事吗?”没了问。

龙奎叹气道:“他们误会我了!”顿了一下又道:“误会我,没关系,他们还说我娘……”

他说不出口,没了也没追问,他说:“秋月寒不会如此才对……”

“是老爷放我走的!”龙奎大略说了一遍。

没了气愤不已:“这分明是诡计,你也真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

龙奎没说什么,他看得出来,只是心地较善良而已。

“一天我们出去我凶手!”

“我们……”龙奎自以渺小,淡何抓人?“你不想把凶手绳之以法?”

“不是!只是……我只是个平凡的人。”

没了懂了,他知道一个人的默认,不是那么容易排除心灵之外的。“平凡的人?平凡的人……”

他边念边想办法,如何唤回龙奎的信心和雄心。“平凡的人,小时候也有梦想吧?”龙奎谈然一笑,没有回答。“一定有,你说说看!象我,小时候想当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现在却剃个光头!”

没了摸着脑袋,苦笑不已。

龙奎想了想,也说出来,“小时侯见着公孙世家如此威风,自己也想将来如此……后来就搬走了。”

“搬走以后……日子就苦了,我就想赚很多的钱来养母亲,自己也有面子,还要救济象我这样的穷人……”龙奎苦笑:“当时家里实在很穷,真希望有大善人突然来临,可是就是没等到。”

没了颔首,他知道龙奎还会说下去。

“但愈来愈大,希望也愈来愈小,忽然母亲病了,那时我只想医好母亲的病,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也算心满意足了。”

“你的功夫……”

“全是苦练,母亲的病非灵药不能治,我必须学会那些本领!”龙奎叹道,“这算什么功夫?抓兔子快些而已。”

没了道:“这就是功夫,你知不知道你的出手有多快?我是说对付另一个人。”

龙奎摇头:“没试过。”

没了很有兴趣地说道:“我现在告诉你,江湖中能躲掉你的刀的人,听清楚,”他加强语气:“没有一个!知道吗?没有一个人躲得掉,你要相信。”

龙奎谈然一笑,并不以为然。

没了又道:“只要你将人当猎物就成了。”

这点龙奎倒没想过,他相信人类决不会有雪神貂那种身手。“可是人……仍然是人”

“人也是动物,以后你这样以为就可以了。”没了道:“其实,有的人连禽兽都不如,就象想害你和你娘的人一样。”

龙奎叹道:“唉!他再也害不到我娘和我了!离开这里。我就回山上,他害不到我了。”

没了又问:“你希望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的遭遇吗?”

“我不愿意。”

“你想你走了,那个人又会害别人吗?”

龙奎登时如被抽了一鞭:“我想……”

“你想什么?你想他只是要害你?那你母亲呒?你所见到的可怜人呢?绿金福祖孙女呢?你看到,想到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饿死路边街道?”

“我……我没办法。”

没了大吼:“有,你有办法!”

“我……”

“不要我我你你的,一个大男人自甘丧志,这算什么?”龙奎不敢再说,脸红了。

没了咄咄逼人:“以前雄心大志,就这样被打跨?你活着不是多余了吗?”

龙奎低下头。

“为什么不将你所学到的,拿出来闯一番大事!纵然头破血流,你也不遗憾了,为什么不多出一份力量,去当你以前梦中的大善人?多救一个象你一样的可伶小孩,你就值得了。”

龙奎羞愧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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