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娶的是玉兰。”我说。
他没管我,接下去讲:“你有没有听说过,人的影子剪下来风干,可以下酒啊。”
他满脸通红,说话有些结巴:“其实这话不大对,人要是可以酿酒的原料,影子才能下酒。”
“怎么说?”他难得主动讲些话,我见他兴致高,便也顺着问道。
“比如我家的米酒好,是我祖爷爷那辈开始的,因为我祖爷爷的爸爸是大米,他老掉之后祖爷爷就拿他的影子下酒了,我新酿的高粱酒,就是用的我家老头子的影子。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觉得他说的荒唐得没边:“那丁玉兰一个桃花,怎么就嫁了糯米呢?”
“你看啊,桃花可以酿酒,还可以做水彩胭脂,还能入药,所以她是郎中家的闺女,本来也有可能嫁给卖布的那个。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身边就没缺过伴儿人,却有人打了一辈子光棍。”
我觉得这虽然是醉话,但是有趣的紧,便逗他,“老酒头,你说说我是什么?”
他身子往后撤了撤,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你呀,你不大一样,你是芝麻。”
“你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知道我家为什么酿酒好吗?我家传的有本酿酒的古籍,里面记载了用人影子酿酒的方法。”
“以前的书里还有用人心入药的方法呢,怎么能都信,你这是迂腐!”
“你不懂……”他有些不耐烦地抗议着,“人影接地,如同庄稼草木。人生出来,就是要有用的。我娘是梅子,本来可以给我家酒谱增一个梅子酒的,结果我爹没舍得,这就是没能物尽其用。”
我莫名有些反感,便呛他:“可惜了,我没用,不能下酒。”
“嗬这话说的,你能下酒也轮不到我了啊,我肯定走在你前头嘛。”
“这跟走不走的有啥关系。”
“这道理也简单,你想嘛,这世上的东西都有阴阳,人是阳,影子就是阴。你要影子下酒的味道好,就得趁阳弱阴强的时候。阳什么时候最弱?不就是要走的时候嘛。”
旁边凑过来一个中年妇女,好像只听到了最后小半句,啐了一口:“呸!老酒头你结婚还不忌讳着点!人家娘家人等你敬酒呢!”
老酒头哈哈一笑,端着酒杯就跟那个妇女走了。
我突然觉得老酒头有点陌生,又有点让我害怕。
再后来,伙伴们再叫我去老酒头家,我就借口书塾里功课多,推脱了好几次。
不过还是能常常见到他们俩。他结婚之后,时常能看到他和他老婆当垆卖酒。
她穿一身棉衫,盘花纽扣,沿纽襻上去能看到白皙修长的脖子,大摆布裙,浅口布鞋,软软的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乱,盘成一个精致的发髻。有人来打酒了,就稍微挽挽袖口,露出一节脂白玉润的胳膊,翘起兰花指给他们舀酒。
酒铺子应该是被精细地收拾过了,望过去一排青花的酒缸码的齐齐整整,每个缸子前面贴一块红布,上面写着酒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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