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来,吹得张婴头昏目眩,手撑着脑袋,紧紧靠在身后的隐囊上,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耳畔除了仆从的惊喊声,还有磕头声。

声音之大,似要用额头把结了冰的雪地,砸出一个洞来。

“阿义,快停下来。”昏昏沉沉说了这一句,不见效,又喊了声老杜,“你把阿义扶起来,现在不是怪罪的时候……把七郎找回来。”

迷迷糊糊间,只记得自己说了最后一句话。

再之后,就人事不醒。

——*——*——

眼前一团漆黑,脑袋钝钝的,极力睁开眼,瞥了眼面前的人,吓得打了个激凌,又忙闭上了眼,耳畔没有马鸣啾啾、没有战鼓雷雷,更没有兵士们的粗暴调笑,军帐下丝竹管弦……

不对。

是他,又不是他。

忍住心底的瑟瑟发抖,微微掀起眼帘,俊美的面容,一双愤怒的桃花眼,没有久经世故后的气势逼人,显得青涩,带着稚嫩。

眼睑张开,眼睛慢慢睁大,及至鼓圆。

面前的人身形明显变小了许多……

还有自己的手,小而短,绝对不是她的手,心头万分震惊,想到一种可能,两手猛地朝面前人脖子掐去。

死死箍着对方的脖子。

携滔天怨恨,含血海深仇,看着面前人白玉般的面庞,渐渐变红,呼吸困难,一阵阵快意,在心腔中荡漾,她憋屈十几年,终于让她畅快一回。

没日没夜,泥潭中挣扎,临至绝望,渴望死亡来临。

做的白日梦实现。

她哪肯放手。

扑通一声巨响,感觉自己像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身体上传来的巨痛,骨头似乎散架了一般,她想喊,才发觉,喉咙似火烧一般灼痛。

她使劲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恐惧重新填满心头,尤其是步步近逼的皮靴,她几乎反射性地往后退,又觉得自己太过胆小,她不能示弱,扬起头,所有的仇恨都凝聚在眼眸里,大眼圆睁瞪视着来人。

这就是个恶魔。

“要怪,就怪你是杨家人,我阿姐受的苦,你好好受一遭。”声音清冷,带着少年人的激愤与轻狂。

年少郎君,桃花眼里的意气,似蒙上了江南三月烟雨,恁是多情风*流,转身离去的背影,似仓皇而逃。

远没有二十余年后的老谋深算,心狠手辣。

寒风凛冽,冰雪冻人。

也冻醒了她,身体上传来的疼痛,令她痛不欲生,如果得以再次重生,这样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再不会像上一世那么愚蠢,那么满怀希望,以为自己退让,以为自己尽力助他,帮他谋算,早一日谋得整个天下。

他能摒弃偏见,他的身边,终会有她一席之地。

到头来,一切不过是妄想。

她是谁,她是杨昭华,只要她姓杨,就注定她与后位无缘。

她忽视了这个根源。

她比历史上真正的杨昭华还不如,至少历史上的杨昭华,哪怕被贬妻为妾,郁郁早亡,也是以贵妃之尊,入葬大虞皇陵。

而她上一辈子,所有努力谋算换来的,却是肮脏的泥潭,绝望的沉沦……

苍天有眼,她又一次重生。

这一次,她首先要除掉的不是将来名臭史册的恶婆婆华令仪,不是泼辣狠厉的平原大长公主张昑,而是张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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