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了,洛阳城起雾了。
雾气从大地深处冒出头来,渐渐升腾弥漫,好似寒泉升起的冷气,薄薄的雾气披挂在大地之上,游走在天地之间,于是寒冷如影随形,城头之上斑驳的石块之间有些许晶莹的银白逐渐凝聚,闪闪发亮。
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阻隔了光线,也阻隔了视线,原野上那一团鬼魅一般的篝火渐渐变成了零星的烛火,直到消失不见。
李元樱看不到青瓷,青瓷也看不到北魏天子,这名草原女子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从城头缓缓走了下来。
平日里她的性子很淡,在盛京城出了名的荣辱不惊,拒人于千里之外,无论对谁都是淡淡的,此刻她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悲伤和愤怒,所以才会出现在城头上,怒视北魏天子,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夜或许就是洛阳城全城性命的最后一夜,无论是普通民众,还是战神夫人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都逃不过那女子的手掌。
行走在冷清的长街上,青瓷漫无目的,抬头之间,已经来到草原大汗的住处,诸葛唯我没有将大汗安置在洛阳皇宫,一方面是给草原众人足够的自由,以示诚意,另一方面何尝又不是一种提防和试探,以诸葛唯我的性情,这种提防和试探恰到好处,青瓷相信,若是中先生还在,诸葛唯我的提防会远远大于试探,世间没人不忌惮提防先生,诸葛唯我也不行,有先生的草原胜过千军万马。
青瓷微微一愣,或许中先生带着李秀策离开,让大汗来西楚之前,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她不敢深思,抬头看了一眼大汗住处的灯光,一袭影子映在窗台上,诸葛唯我?!羽扇纶巾,不是诸葛唯我又能是何人?!
她不禁微微一愣,诸葛唯我竟然还活着,他不是被李元樱一刀砍下了头颅?他为何还能活下来?正在愣神之间,一座轮椅来到了她的身旁,郝连勃勃也抬头看向那一处:“死而复生,永生不死,诸葛唯我超乎想象。”
“大将军。”青瓷轻轻回了一句,自然而然将双手放在轮椅上,她推了中行书十几年,已经形成了习惯,更何况郝连勃勃和中行书交好,当初郝连勃勃入太安城被李元樱打成重伤,青瓷还曾经照顾过郝连勃勃。
“一起走走。”郝连勃勃开口说道,低头看了一眼双腿,不由地自嘲一笑:“只能有劳青瓷姑娘了。”
青瓷嘴角牵强一笑,推着轮椅走在洛阳城的青石街上,从盛京城到洛阳城,郝连勃勃的轮椅几经周折,有些柳钉已经松懈,在空旷的夜色中,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格外刺耳清晰,青瓷像是听到了中行书那日复一日的咳嗽声,在盛京城的皇宫内传播很远,一夜也不曾停歇。
“大将军,青瓷不明白,李元樱她到底要什么?”青瓷开口问道,吐气成霜。
郝连勃勃淡淡一笑,经历过生死,他大概是现在洛阳城内最为豁达之人:“想要什么?她要得不多,十五年前血流成河,孔唯亭、赵督领、北魏慈宁宫内的那位老妇人、黄淳风、丁一、李秀策、洪龙甲、楚人凤、吴昌赫、索碧隆、索柔、时未寒,这些人只要有一人活着,北魏天子不至于如此。”
青瓷默然无语,沉默片刻:“但是,人固有一死。”
“是啊,人固有死,不过李元樱的心胸太小,装不了太多,孔唯亭之死让她最为遗憾,赵督领和楚人凤之死让她最为内疚,丁一和李秀策不过只是少年,但是两人之死让她最为痛苦,每一个人的死对于她而言都是不能承受之重,平日里不显,一朝爆发,没人拦得住,青瓷姑娘,她是在通过折磨自己来达到心里安慰。”
“这是走火入魔。”青瓷开口道。
“是啊,她已经走火入魔了。”郝连勃勃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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