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回香饵胡同住。
那儿离我们都太远,院里连个厕所也没有,很不方便。大哥说,要独自生活也不能急着马上就住出去,得安排妥当。你就先去老三家住一段时间吧,也可以到我那儿。
二哥说,老四,我理解你。我去找合适你的房子。
又与姐姐挨着躺在床上,像童年在威海那样。我问:还记得爹吗?
爹是很有才华的人,可惜生活在那个年代,结核病也没办法治疗,还导致瘫痪。爹去世时就我这个年龄,他一生太过短暂了,如果能熬到解放,命运或许会改变。你知道他躺在床上怎么写字吗?
好像是用毛笔。
嗯。他是用一块板衬着纸靠在胸前,用毛笔悬臂写字。村里人来求他写点什么,就爱站一边看他写字,字写得可漂亮了。
二哥的字也好,是遗传了爹的吧。
二哥的字不如爹。妈也多亏是逢到解放又到了北京。
可这十几年她为了我遭罪呀。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十几年虽然辛苦,可也是她最享受的几年,有你陪着说话解闷儿,我们都忙着自己的工作和家庭。
她说了不少威海那边的故事,妈很有讲故事的天分,说的那些人和事都特别有味。还记得你带我挖野菜吗?
那是经常的事。你那时可馋了,野果子吃了不少。
不都是你教的?你吃了我才吃的。
你特能吃,我可都让着你。
那时没东西吃,记忆里天天都是饿,小小年纪还得干那么多的活。
你出生时正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打小你就没过过好日子。
国家衰败了,老百姓哪里还有好日子可过?
现在日子都过好了,可孩子们却不懂得吃苦,我幼儿园里的孩子都攀比谁的父亲是老板,谁家里更有钱。唉,总感觉跟我们原来的思想不一样了。
国家要富强,经济要发展,人民对物质的要求也属正常,但改革开放的同时,令人担忧的是物质追求高于一切,向前看,只看到钱,什么精神财富,已被丢弃一边。
你还不知道,现在一些年轻人,头上顶着个大花卷,戴着蛤蟆镜,穿的那大喇叭裤长得扫大街,这不是白祸害衣裳吗?妆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还说这是时髦,走在大街上手里还拿着个双卡录音机,声音弄得贼响,一路走还一路扭着屁股跳什么摇摆舞。我是非常看不惯。
当我们责难孩子心灵空虚,精神不振的时候,我们自己身上又还有多少豪气、志气和锐气?如果我们自己都只是懵懵懂懂混日子,又有什么能力指导孩子们应当如何?我们所珍惜的精神,首先自己要坚持,才能使孩子们耳濡目染地了解它,向往它,珍爱它。把精神财富传给下一代,是我们的责任,靠言传,更需要身教,靠潜移默化。
确实,“一切向钱看”的何止是孩子,整个社会都已经被钱同化了。
我们都已经丢掉了许多东西,那些丢掉的,恰恰是很重要的,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真怀念刚到北京时的日子。
那时我还去挖野菜回来包饺子。看来还得再去挖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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