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寒风愈发瑟瑟,宽敞的牛皮大帐搭起,四脚都生起银丝霜炭的暖炉。
木昭仪拿火钳子拨拉着壁炉内的炉火,又殷勤往仁寿皇帝的手炉里重新添了炭,再替他将靠在背后的明黄缂丝金蟒纹大迎枕正了正,这才恬柔地坐在帝王身畔,眉眼弯弯地娇笑着将帝王手中的线书抽出,再关切地问道:“陛下已然坐了大半个时辰,臣妾这便铺床服侍您就寝可好?”
霜炭里焙着松枝与桔皮,都是仁寿皇帝喜欢的味道,此刻嗅起来越发提神。仁寿皇帝耳听着牛皮大帐外阵阵寒风呼啸而过,温和地冲木昭仪摇摇头道:“朕还想再坐一坐,许久没有听你弹琴,这会儿为朕奏上一曲吧。”
木昭仪晓得帝王心事重重,只是牵涉以国事便不敢开口。她恭顺地应了,先拿兑了玫瑰汁子的花水净过手,再焚上一炉素香,这才在琴台前头坐下,轻轻调正了琴弦。
琴声琮琮,木昭仪的手指如蝴蝶翻飞,娴熟而又灵动。她奏的是往日仁寿皇帝极喜欢听的渔舟唱晚,听着熟悉的琴音缓缓响起,仁寿皇帝的心境有些平复。琴声只做了背景,香炉间檀香的气息又是袅袅消散,静谧而又安稳,帝王的思绪在这一刻百转千回,终于落到了实处。
一曲终了,仁寿皇帝赞许地对木昭仪点点头,温声吩咐她道:“你悄悄去传今次伴驾的内阁两位大人来见,朕有些话要交代他们。”
木昭仪依言立起身来,却又有些不情愿地说道:“陛下您今早又多咳了两声,不能太过操劳。臣妾多一句口,明日再传两位大人可使得?”
仁寿皇帝轻轻拍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晓得。叫他们来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说完了朕立刻便去歇着。”
木昭仪无法,只得披了白狐裘的披风出去传人。前几年张阁老致仕,内阁里一直没有补人,如今便是这辛阁老与杜阁老一任首辅、一任次辅,担起内阁的大任。今次随王伴驾,两位阁老亦是勤勉国事,不愿稍稍懈怠。
闻得仁寿皇帝深夜相召,两位阁老赶紧肃整衣冠随着木昭仪往大帐去。虽说木昭仪不想惊动旁人,奈何整个营地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各人的帐篷亦是相连,两位阁老出行还是被此次随行之人早早收入眼中。
何子岑兄弟不过是添了些诧异,两人猜测只怕与何子岕有关。何子岕却是做贼心虚,比旁人先怯了几分,想着此次在仁寿皇帝眼皮子底下更要处处小心。
两位阁老来来去去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何子芥躲在自己的帐篷后头,借着营地间燃起的篝火端详两位阁老的面庞,到是波澜不惊,不觉又暗暗松了口气。
今次这兄弟三人全都料错,仁寿皇帝传了两位阁老却与何子芥无关。
清晨时仁寿皇帝在大帐中升座,便就命辛阁老宣布了昨夜的决定。原来帝王身心疲惫,感觉精神大不如前,不愿再留恋金銮殿上那把龙椅,要在明年择个吉日禅位给太子何子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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