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众人出去后,慕容清缓缓走了进来,许久不见,那人依旧是一副月朗风舒般的清俊模样,只是眉眼间多了一分憔悴和无奈。
江淮没有坐下,目视着他走过来,淡淡道:“看来这个太仆寺上牧监的职位,你不是很喜欢。”
慕容清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坦然道:“官场的水太混,再加上慕容家如今失势,我在这宫里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
“那我叫人走几趟上牧监,那些人必不会再为难你的。”江淮道,“都是踩高拜低的东西,你不用放在心上。”
慕容清闻言失笑,走过去和她坐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保护表哥了,要让他们知道我要靠你来保护,岂不是更要笑掉大牙了。”
“笑掉大牙?”
江淮神色蔑然,“谁敢笑掉大牙便叫他来找我,我叫他真的掉牙。”
“罢了。”慕容清轻笑道,“你这张嘴果然厉害。”
江淮见慕容清的状态还算不错,和自己交谈也如往常一般,遂放下心来问道:“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慕容清沉默几秒,这才淡然道:“我要走了。”
江淮摸着凉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旋即抬头不解道:“走?可是太仆寺有什么要事?还是”略微犹豫,“你要致仕?”
慕容清轻微的点了下头:“我要离开大汤,去广邳生活。”
江淮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总之是很不好受:“广邳?叶征已经死了,你在广邳难不成还有什么熟人吗?”
慕容清笑的释然:“当然,这些年我走遍中原七国,新交旧友遍布天下,自然不会愁去处,只是想着,走之前来和你道个别。”
江淮脸色有些凝重:“可是你从前无忧,那是因为你是慕容家的三公子,你身后有舅舅,如今”停了停,“你现在是孤身一人,又是叛臣之子,他国也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处的。”
慕容清摇了摇头,温和道:“你就别担心了,山人自有妙计。”笑的和从前一样潇洒,“我会过得很好,至少比现在好。”
江淮想了想,交叉放在书案上的手不自觉用力,几秒后起身背对着他站在博古架前:“不担心?你要我怎么能不担心。”
慕容清深褐色的瞳孔狠狠颤动,缓缓起身道:“你担心我?”
江淮垂眸,平静道:“这样吧,你就娶了那太学院院首胡不喜的女儿胡,由我做主,胡家不敢不从,那胡倾心于你如着魔,想必婚后的日子也不会艰难,你看怎么样。”
身后无声,江淮以为他在思考,遂继续道:“以后有胡不喜和我给你撑腰,便没人敢说闲话了,听玫儿说,那胡为了你在府里是又哭又闹又上吊的,胡不喜心疼女儿,必定会对你爱屋及乌。”
她说罢,转身却发现慕容清双眸泛红,晶莹的泪水噙在眼眶,却是赌气的没有流下,声音哽咽道:“你什么意思?”
江淮忽然有些不安,把视线看向别处:“为你打算。”
慕容清似笑非笑:“是为我打算,还是拿刀扎我的心啊。”脸上的笑容逐渐转为悲戚,“你怎么这么自私,你明知道我钟情于你,却还让我娶别人?你是有多狠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江淮闻言,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痛苦的低下头去。
慕容清苦涩轻笑,走过去搂住她的身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从前宁容左说这样的话,我不往心里去,可如今却不得不信了,可叹我钟情于你,殊不知你也是个钟情的人。”
江淮无言埋脸在他的肩头,心如刀绞。
慕容清抽了抽鼻子,笑的满足:“君幸,我这一辈子不盼别的,只盼着你能平安幸福,如今你这般顺风顺水,那我就放心了,也可以无忧无顾的走了,也是再没有什么心愿了。”
江淮听着这话,终于是爆发了情绪,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眼泪如塌坝的潮水般汹涌而出,逐渐浸湿了那人的衣衫。
高山之巅,亦是悬命之险。
万人都在说她的无上荣耀,可只有慕容清能看到她的煎熬。
江淮低声呜咽道:“我江淮上辈子到底攒了多少洪福,这辈子能遇上你慕容清啊,得你如此赤诚相待啊。”
慕容清欣慰的扣着她的后脑,破涕为笑:“这话该是我问,是我慕容清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能遇上你,一遇倾心那。”
江淮松开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脸。
慕容清不舍的看着她,眼里泛出无尽的温柔:“君幸,就像当年我临行去广邳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抚摸着她的脸,“既然你这丫头不喜欢我,那我在你身上也不必耽搁下去了,只是回了广邳,去喜欢别人罢了。”
他最后那话音,抖的像是狂风中树。
江淮望进他的眼,笑的凄然:“好,我本就不值得。”
“不过。”
慕容清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根本舍不得施力:“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笑的云淡风轻,“你这辈子是宁容左,下辈子换成我慕容清好不好?让我先遇见你,让我先走进你心里。”
江淮泪珠滚落,带着午后暖阳的刺色,不住的点头,恨不得马上就到下辈子证明给他看,想要伸手拽他,可那人却躲开了。
耀眼的光晕中,那个更耀眼的男子笑着退后,慕容清似乎能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敲出来的满是伤心:“可别这样,你要是这样的话,表哥可就舍不得走了。”
他说罢,眼底一闪难以察觉的痛心欲绝,这才转身走向殿门,他尽力克制着语气中的伤心,清淡笑道:“再见了,我这辈子最不舍得碰一根手指的女孩儿。”
话音渐,那个如月般的晴朗男子,也彻底走出了她的生命,江淮无声的闭上双眸,被泪水打湿的睫毛颤抖着,那是余生的开始。
慕容清走了,也顺便带走了她心里最后一寸柔软,二十五年的光阴匆匆流逝而过,江淮至此才觉得浑身凉透,是疲倦而无力的。
原来山穷水复,也有等不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玫儿走了进来,她瞧见坐在书案前不发一语的江淮,那人就像失了神一般,拄着下巴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大人,三公子走了。”玫儿道。
江淮轻应,低低道:“我知道了,点炭盆吧。”
玫儿一愣:“炭盆?可这是夏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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