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一路便都是在谈论英雄与枭雄,最后郑冲总结了郑芝龙的话,感觉自己或是就不是做枭雄的料,在自己身份会被戳穿的危机关头,他没有想过杀郑芝虎,没有想过杀张灵素,甚至最后大局已定居然还想着搭救郑大一把,是问他自己真觉得做不到郑芝龙说的那般绝情绝爱。
当然郑芝龙也是在循循善诱,还将他成为枭雄的心路历程分享给郑冲,便告诉他枭雄不是一天练成的,让他多加努力云云。然后郑冲对这种毒鸡汤,却总是打内心里抗拒的。
经历过郑大之事,郑冲收获颇多,感触也颇多。他收获了正式的身份,至此之后,便不必再隐晦什么,更不必装在他人套子里生活,尽可一展所长,一展抱负了。同时也得少林院独杖禅师等武僧投效帐下,又多了一支强力兵马,可谓是一箭双雕。
但郑冲也感触良多,他亲手导演了一出人间悲喜剧,真货被假货坑死,而真货的家人亲朋甚至是官府官家,却无一人站出来替真货说话,他们黑白颠倒,真假错乱,让郑冲更加看清了童话都是骗人的,当铁斧子和金斧子在眼前时,没人会选铁斧子的。但他们偏偏做出的选择正是郑冲想要的,而郑冲虽然心生怜悯,但却最后还是昧了良心,最终也没将实话说出口来。
其实郑冲并不知道,他正走在郑芝龙所说的枭雄之路上,而这枭雄之路的起步之初,便是从郑冲昧着良心接受了众人颠倒黑白的现实开始的,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回到水师大营之后,郑芝龙查看了发饷的账册,也查看了郑冲换回来的茶丝瓷器等货物。看完之后,郑芝龙很是欣慰,拍着郑冲的肩头温言道:“这趟你做得不错,不过还不够好。”
一旁郑冲和黄承昪对望一眼,黄承昪道:“舅父,大表哥已经做得很好了,价格压得这般低,已经是很难得了啊。”
郑芝龙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年轻人懂什么?要是换成我来做这趟生意,便是先签个白条给这些商贾,待得与红夷人交易之后,才给他们货银!而想要那批洋货的,都让这些商贾用现银来换!哪里用得着用以货易货?白白损失了一批洋货能换回的现银!”
郑冲和黄承昪闻言,都是瞪大了眼睛。郑冲自以为自己已经够奸诈的了,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郑芝龙居然比他还狠辣。打个白条,就先收了这批茶丝瓷器,然后等红夷人付钱后,再结清货款?这样可是把风险都转嫁了出去,而且还不需要以货易货。那批洋货则可以换回五十万两的现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现银,手上还捏了一批货物急着脱手。
黄承昪却有些不服气的道:“舅父,在商言商,你给人家打白条,谁肯信你啊。”郑芝龙嘿嘿一笑道:“书生之见,我郑氏的名头难道打个白条还会没人信么?你舅父郑芝龙三个字便是金字招牌,要换做我是你们两个,便大大方方的在白条上打上郑芝龙的名字,那些人自然都会认这白条的。”
郑冲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这郑芝龙是不是在教自己的子侄辈如何坑爹?不过说真的,若按郑芝龙说的那样做,还真有可能成功的,郑氏在福建就真是一块金字招牌,拿到哪里都好使,不论是黑道白道,还是是商场官场,没人不会给郑芝龙三个字面子!
看完货物后,郑芝龙回到水营大帐内歇息,他在福州有总兵衙门的,但却压根就没想去那里歇脚,却宁可留在水师大营之内。郑冲知道这是郑芝龙的老习惯了,要是离大海和战船远了,他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或许这就是多年海上为寇的后遗症吧。
到了大帐之内,爷仨才喝了杯茶,便有郑芝燕急匆匆的进到大帐内禀报道:“兄长,知府衙门那里传来消息,那郑大在牢里疯了……”
郑芝龙咦了一声,郑冲愣了一愣,没想到这倒霉鬼居然疯了?郑冲转念一想也是,被人冤枉至斯,是非真假颠倒得如此黑暗,就连亲爹都盼着自己去死,要是换做郑冲自己,只怕也是会把自己逼疯的。适才在公堂上,见他那般癫狂,便已经有疯癫的征兆了啊。
郑芝龙沉声道:“可是真疯?”
郑芝燕答道:“这个不知,不过吴知府请了那女大夫去牢中替郑大看症,也不知道后面情形。”
郑芝龙一挥手冷冷的道:“命那边的人看紧了,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总之此人不可再留在世上!”郑芝燕领命去了。
郑冲只觉得脊背上一阵阵的寒气上窜,原来郑芝龙竟然连知府衙门那边都派了眼线,并未放心的将郑大完全交给知府衙门处置,这份小心和多疑,真是枭雄本性尽显无疑。
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郑冲一时间有些觉得气馁,原本想着回到明末,凭着一腔热血,可做个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但今天郑芝龙告诉他,要做英雄先要做枭雄,而枭雄又不是一天能炼成的,看来自己前路还很漫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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